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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1 17:01:00

在诸多影迷的期待下,2月20日,*信尧的第二部长片《同学麦娜丝》在Netflix上正式上线。影片由刘冠廷、郑人硕、纳豆、施名帅主演,根据*信尧儿时伙伴们的经历所启发,聚焦于四个已届中年的高中同学各自独立却又彼此交错的不得志人生,透过怀才不遇的中年导演、不得志的上班族、踯躅爱情得过且过的户*事务所临时工、说话结结巴巴的纸扎师等角色,描摹出中年的人生困境。

这一次,在《大佛普拉斯》中“始终如一”的阿尧,依旧“三不五时”地出来“宣传个人理念”。画面由黑白变成了彩色,主人公们的生活也仿佛有了更多的色彩。*信尧以犀利又温柔的镜头记录着这群人的生活,描摹着他们的希望、妥协与挣扎。他的犀利,在于对于权利和欲望毫不掩饰的讽刺;他的温柔,在于面对残酷的现实时,总是能够以巧妙幽默的对白与温情的镜头语言作为降落伞,让观众们因为悲伤或是自责而悬着的心终究能够安全落地。

去年四月份,笔者曾写过一篇关于*信尧及其电影风格的长文,今天再次分享于此,欢迎各位看完阿尧影片后有所感触的朋友们交流或指正。

作者

成雪岩,山西传媒学院青椒

盘点年华语影坛,《阳光普照》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片中,导演钟孟宏(也是该片的摄影,他做摄影师的时候就会化名为“中岛长雄”)的好友——《大佛普拉斯》的导演*信尧倾情出镜,更是为影片增添了一抹别样的幽默色彩。

*信尧在片中客串阿和与小玉的证婚人。在严肃得甚至有些沉寂尴尬的氛围中,“砰”的一声,*信尧将彩带拉响,然后,一本正经说道:“就是想让大家庆祝一下”。

短短几分钟里,这种出其不意、独具一格的“啊尧”式幽默,创造了片中最令影迷们津津乐道的彩蛋之一。

《大佛普拉斯》随意的片头中,“啊尧”圈粉无数

继年凭借《大佛普拉斯》惊艳华语以及国际影坛后,时隔三年,影迷们都无比期待*信尧的下一部剧情长片。现阶段的*信尧正忙于他的第二部长片《同学麦娜丝》的后期制作中。

在命名上,本片沿袭了《大佛普拉斯》中的谐音幽默,“普拉斯”音同“plus”(加),而“麦娜丝”音同“minus”(减)。

本片已于年12月杀青,由郑人硕(《醉·生梦死》《寒单》)、纳豆(《大佛普拉斯》《第四张画》)、刘冠廷(《阳光普照》中的“菜头”)、施名帅(《我们与恶的距离》)等联合出演。凭借《阳光普照》中的“陈爸爸”摘得影帝的陈以文,也将会在片中扮演重要角色。

《同学麦娜丝》开机合影

《同学麦娜丝》聚焦于四个已届中年的高中同学各自独立却又彼此交错的不得志人生,透过怀才不遇的中年导演、不得志的上班族、踯躅爱情得过且过的户*事务所临时工、拥有阴阳眼的纸扎师等角色,描摹出中年的人生困境。

在人生的加法与减法间,每个人究竟该如何抉择?*信尧给出的又将是怎样的解读?他说:“人的原型是什么?就是活着。”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或许,*信尧已然在不经意间向我们透露过答案。年《大佛普拉斯》在南加州大学放映,著名中国文化研究学者骆思典(StanleyRosen)教授与*信尧导演进行了映后对谈。当听闻*信尧对于片中社会底层边缘人物形象刻画的阐释后,骆思典教授不禁好奇,笑问道:“那白领阶层呢?”

*信尧笑答:“我的下一部影片就将会聚焦于这一群体。”

“那你会给他们一些希望吗?”面对骆思典教授带着疑惑,开玩笑般的追问,*信尧神秘地低下头,笑而不语,或许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信尧与骆思典教授对谈

放映与对谈结束后,*信尧微笑着与每一位对电影表达赞赏之情的同学打招呼。笔者与*信尧导演进行了简短的交谈。

在谈到他的过往经历时,他笑言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从未系统学习过专业的电影知识,一切都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摸索着学会的。他谦虚地表示,他的电影风格并没有系统地受到某位导演或是某一电影学派的影响,而诸如“第四面墙”这样的专业名词,他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

这是“啊尧”的自我调侃,更是他的坦诚。他的创作素材均来自于生活,根植于社会现实。

影片在洛杉矶院线上映后,*信尧与观众们交流

这位温和又侃侃而谈的导演,与片中“大家的好朋友啊尧”的形象完美契合。两个“*信尧”的身份重合,通过巧妙的自洽,形成了专属于他的“*信尧普拉斯”。

“在我看来,生命的本质是孤独的。生命有时候真是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你无法去想象。”*信尧的这句话,是与骆思典教授那场对谈的主旨。

他对生死有着独特而达观的思考,也对复杂的台湾文化有着清醒而辩证的认识。如何通过电影传递思考,又如何在认清生命的本质后依然毫不畏惧地拥抱它?

*信尧始终都在摸索和实践中找寻答案。他说,虚无、荒谬,其实都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里面。于是,他反常规,反套路,甚至反倒很随意。

他说:“因为我觉得我不是要拍一个讨喜受大众欢迎的电影,我觉得我想要拍的是我想讲的故事。害怕拍一部烂片,你就永远也拍不了一部片。既然是让我拍电影,就不需要设限;既然要拍就要拍得纯粹;既然已经如此义无反顾,那就让电影天马行空吧。”

大家的好朋友“啊尧”

电影可以让我们回到生命的本真,越成熟,心理上就越应该不断做减法。但现在的人们似乎活反了,只在一味做加法。而*信尧恰是一个明白人,一个活得通透又犀利的哲学式思考的人,一个深刻而有趣的艺术家,既搞笑又先锋睿智。

他用台语“叨叨念”了一通短片《大佛》之后,就有了“大佛plus”。这一次,通过“同学minus”,他又要来给大家做减法了。

他说,人的很多苦恼来源于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那么,这一次,他又将会以何种方式来告诉我们,“如何不把自己想象的太重要”呢?显然,目前请*导分享他创作《同学麦娜丝》的初衷、理念以及拍摄方式等等,还为时尚早。

但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回顾*信尧的从影历程,以及《大佛普拉斯》的艺术文化表达,来抽丝剥茧,管中窥豹。接下来,就让我们带着这一悬念追根溯源。

《大佛普拉斯》以一场葬礼开始。

在*信尧看来,死亡是终点,也是起点。“如果人的生命是一条线,那就会有起点和终点。可是当我们把起点和终点接在一起,它就是一个圆。围成一个圆的生命就像一个漩涡,谁都逃不了。所以我的电影以丧礼开始,它是一个结束,但也是一个开始。”

影片的开头,是前进中的殡仪队。这让笔者联想到了钟孟宏《第四张画》开头的那场男孩小翔生父的葬礼。死亡的事后效应是钟孟宏的创作母题之一,而*信尧也在创作中思考着生命的回环。在他们的电影中,死者总是以不在场的方式,介入并影响着生者的生活轨迹。

在刻画灰暗的现实生活的同时不失幽默与温暖,也是*信尧与钟孟宏的异曲同工之处。年,*信尧带着彼时还是短片的《大佛》参加电影节,虽未获奖,却让同样热衷于黑色幽默的钟孟宏大笑不止。

回忆起被《大佛》惊艳时的经历,钟孟宏说:“不到三十分钟的电影,我大概笑了快五十分钟。我也不知道多出来的二十分钟我到底在笑什么,可能就是不知不觉挂着笑容,一直在想影片里面的东西。”

从那之后,钟孟宏便鼓励*信尧拍摄长片,并担任《大佛普拉斯》的摄影与监制。在片头部分,啊尧的旁白中,*信尧称钟孟宏与另一位制片人叶如芬为“业界最难相处的叶女士和钟先生”。

美国老牌杂志《综艺》(Variety)评价《大佛普拉斯》:“编剧兼导演*信尧和监制兼摄影师钟孟宏才华横溢地玩转了电影概念,创造了这部爆笑又犀利的抨击阶级社会的草根民谣。这或许是台湾电影回*的一整年中最好的作品。”

从左至右为钟孟宏、*信尧、主演陈竹昇与庄益增、监制叶如芬

这部融合了针砭时弊、悲剧、悬疑和社会写实的影片中,配上导演时不时的冷幽默配音,看完让人莫名生出一种“人如鸿毛,命若草芥”的悲凉感,一笑之后,无尽酸楚。

但*信尧始终与角色保持距离,在主体故事的呈现中运用了黑白色调。为了增加电影的距离感与魔幻感,“三不五时”出现的旁白贯穿影片,在“需要的时候”出来“宣传个人的理念,顺便解释剧情”。

*信尧坦言,他一开始也曾担心观众排斥看黑白电影,但以他的经验来说,影片开始二十分钟后,观众就会忘记自己看的是黑白电影。

他如此解释道:“一般电影都是让观众觉得自己在电影里,可是我的这部电影一开始旁白就出来,一直打断你的观影,其实我是一直把观众往戏外推,一直告诉观众说你在看电影,你只是在看这群人的故事,你不是在里面。可是到了最后,肚财出殡的时候我就开始没有讲旁白了,因为这个时候电影要结束了,应该要走到电影里面了,是最后才让观众走进电影里面。”

于是,他大胆玩转电影概念,不仅他自己与观众直接对话,迫不及待讨论故事,吐槽团队;包括剧中的主角们,也一言不合就要打破第四面墙,自我调侃一番。

“比如说,肚财在夹娃娃的时候他也转头和你讲话,我也会出来跟你讲接下来的剧情,再比如片中粉红色的摩托车都是把观众推出电影外,都是提醒大家说,你在看黑白电影,在看别人的故事。”

“这电影是黑白的。”“你不说别人看得出来吗?”

这样的“距离感”,或许受他拍摄纪录片的经历所启发。拍摄纪录片出身的*信尧始终在践行着对于生命的思考。

《唬烂三小》(年)中,他用影像记录人的成长与失落,以及面对和接纳自我的过程,为《大佛普拉斯》的创作积累了素材。

《带水云》(年)中,带着“水是万物生命的开始”的信念,他聚焦于海口文化,以诗意的影像语言提醒人们反省自身的生活方式。

《沈没之岛》(年)中,他将摄影机对准南太平洋岛国吐瓦鲁日渐上升的海平面,深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气候变暖可能引发的全球性问题。

*信尧的纪录片在艺术表达与对于社会现实的反思中找到了平衡,通过实验性的探索,完成了格里尔逊提出的“对于现实的创造性再现”。

在谈及《带水云》的创作初衷时,*信尧说,他渴望以外来者、观光客的心态去展现自然景观的美好,以提醒人们反思人类行为对于自然的影响。这种“旁观者的人文关怀”也被沿用到了《大佛普拉斯》中。

美国著名电影专业杂志《电影评论》(FilmComment)评价道:“在巧妙的悲喜交织间,《大佛普拉斯》将关于阶级差异的深入讨论放置于社会经济学的大背景中。”

不过,许多人终究是无暇去顾及这些社会经济学议题的。就像《大佛普拉斯》的台词中对于菜埔和肚财的描述:“社会总在讲公平正义,但是他们的生活中没有这四个字,毕竟光是捧饭碗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有力气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这些从不被注意到的人,也组成了维持社会日常运作的重要部分。在与骆思典教授的对谈中,*信尧提到了自己的困惑:“这些底层人民活得那么辛苦,那么他们为什么活着?这是我一直都在探索与思考的事情。”

于*信尧而言,影评人们口中所说的《大佛普拉斯》中对于“社会经济学”的探讨,仿佛只是无心插柳。对于电影能否改变社会,*信尧抱持着有些悲观的态度。

他认为,在巨大的现实面前,影像的力量微乎其微。但他始终有一双观察社会的敏锐眼睛。这样的敏锐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历练和积淀。皮革厂工人、地下电台主持人、汽车业务员……他曾在各行各业中体验生活。

在他看来,《大佛普拉斯》是一部“寻常”的电影,其实就是一些生活经验的集结,一部底层人物寻常生活收集来的故事。但也正是这样的集结,让这部影片变得非同寻常。

有人认为,*信尧导演是一个有“大谦卑”的人

一方面,这样的“非同寻常”来源于演员们的精湛演绎。在南加州大学放映结束后,观众们均对片中演员们的出色表演赞不绝口。

听闻赞赏后,*信尧不好意思地笑着坦言,片中饰演“肚财”的陈竹昇,是他当时在全世界认识的唯一一位职业演员。

饰演“菜埔”的庄益增也是一位纪录片导演,是他的老友。而饰演那个在警察局破口大骂的副议长的李永风,是一位脾气火爆的剧场导演,他平时在剧场就会严厉地斥责工作人员们。

演员们对于角色的领悟均源于生活,于是便能够赋予角色以血肉和生命。

从左至右依次为“释迦”张少怀、“菜埔”庄益增与“肚财”陈竹昇

另一方面,片中的人物刻画均受到日常生活中所见所闻的启发。在与骆思典教授的对谈中,*信尧回忆起了一件让他记忆犹新的小事:

他在漫画店里曾遇到过一名中年男子,呆在店里久久不愿出来。老板打招呼道:“诶,你好久没有来啦。”男子回答说,他最近几天生意不太好,一直没机会加班,租不起漫画了。男子在工厂上班,有妻子和两个儿子。

“我一直都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压力,让他连花二十台币(大约5元人民币)租一本漫画,都觉得是奢侈呢?”

《大佛普拉斯》中身着“预约人间净土”广告T恤的菜埔(庄益增饰演),便是这样一位背负生活重担的夜间警卫。他的压力主要源于积劳成疾的老母亲。

老母亲的形象来自于在*信尧对一些台湾农村年长妇女的印象:她们在年轻时常常过度劳动,以致晚年积累了一身的疾病却不懂得如何医治,只能靠打点滴来维持生命的体征。

片中菜埔母亲打点滴的诊所,便是*信尧过去生病时常去的那间。菜埔骑着破旧的摩托车载着母亲的片段,来自剧组工作人员在勘景时观察到的真实场景。而*信尧甚至还见过更夸张的:有人曾独自一边打着点滴,一边骑着摩托行驶在大街上。

以菜埔为中心,*信尧开始了对其他角色的构思:一名不起眼的夜间警卫,他会有怎样的朋友呢?思来想去,很可能是做资源回收的人,于是便有了本片的另一位主角——肚财(陈竹昇饰演)。

肚财被设定为一名在台北漂泊闯荡人生后,因不得志而失败,最终不得不回到家乡的“鲁蛇”(loser)。但他在回到台南的家乡后同样难以被接纳,于是只得从事资源回收——一个不过分在意人的过去的职业。

啊尧那听起来有些平静甚至“冷漠”的旁白揭示了肚财的无奈:“平常畏畏缩缩的肚财,只有来到菜埔的警卫室,讲话才能嚣张。他这一辈子,可能只有在这二坪半的货柜屋里,才能找到一点点自信。”

菜埔的老板启文是拥有美国留学背景的著名艺术家,开了自己的公司“葛洛伯”,谐音“Globe”,意在打造一个拥有国际化背景,能够海纳百川的艺术公司。此处的“Globe”亦影射了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对于所谓“全球化”的热切追求。

“看似具有在地管理、全球布局,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就透过写剧本去嘲弄这件事情。”

在不断追求全球化,力争与国际接轨的都市环境中,依然存在着一大批像肚财和菜埔这样的人,他们仿佛被城市文化所遗忘,像野草般疯狂生长,不被注目,更无人问津。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阶级,借由电影里的另一个“主角”——启文的行车记录仪,被联系在了一起。

对于为什么会用行车记录仪作为电影中起重要作用的转承点,*导坦言是一桩车祸引发的思考:他出了一个车祸,就用到了行车记录仪,然后就觉得它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镜头是对着车外的,可是录下的声音却是来自于车里面的。

正如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行车记录仪就像一个虫洞,连接着两个世界,镜头外是你的生活,镜头内是你想窥视的上流社会。当行车记录仪中发生在过去的影像在显示屏上放大呈现,观众仿佛也跟着菜埔和肚财一起进行了一场后现代的幽灵之旅(neo-phantomride)。

借此,《大佛普拉斯》巧妙地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区隔,又以黑白与彩色的影像之分,提醒着我们现实与“想象”之间的差别。行车记录仪中的彩色画面,是“高端人士”的生活,亦是菜埔和肚财在偷窥的过程中,脑海中对于上流社会的臆想。

行车记录仪是什么?“它是尖端科技的产品,跨时代的微型摄像机,安装在车里,镜头拍摄车外的影像。如果有行车的纠纷,就调出记录器的画面来佐证。毕竟现代人讲究的,就是有影像,就有真相。”但本应用来收集证据,伸张正义的行车记录仪中,展现的却是启文荒淫的生活秘密和肮脏的罪恶勾当。

在看启文的行车记录仪时,肚财不禁感叹:“有钱人的人生,你看,果然是彩色的。你老板叫Kevin,我叫肚财,差那么多。”

菜埔说:“等我有钱,我也要找一个人帮我取一个英文名字。”

肚财打破了菜埔的幻想,嘲讽道:“你不要笨了。要不要帮你点光明灯?人家有钱人出来社会走跳,是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你呢?什么都没有。你有背景吗?你后面有什么?”

菜埔顿了顿,说:“我后面有凤梨、香蕉、芭乐。”

肚财这才注意到,原来菜埔所说的“后面”,是指他背后挂着的那本陈旧年历封面上印着的水果。他无奈地说:“还少一样。”

菜埔沉思道:“莲雾。”

吃着超市过期便当的菜埔和肚财,自然是鲜少有机会去品尝这些色彩缤纷甘甜美味的水果的,更是只能用行车记录仪中的影像,去臆想那个有钱人的精彩世界。

正如美国*治哲学家约翰·罗尔斯曾提出的一个著名思想实验——“无知之幕”(VeilofIgnorance)。意思是,在商量给予一个社会或一个组织里的不同成员之间的公平正义时,最理想的方式是把大家聚集到一个幕布下,定下契约,约定好每一个人在幕布拉起后,都忘记自己的家庭、教育背景、性别、信仰等等所有能够说明和界定其身份地位的内容。

在这个情况下定契约,讨论未来社会的时候,便会被迫抛开所有与自身权利相关的内容,在更普遍、客观、宏观的角度思考,探讨出对所有人都比较公平的方案和社会制度,让弱势群体得到尽可能公平的保障。

一张关于“无知之幕”的形象图片

《大佛普拉斯》就像是这样的一块幕布。观影过程中,幕布拉下,灯光熄灭,我们置身于黑暗的戏院中观察着主角们有些黯淡的人生。在“有影像就有真相”的世界里,我们同菜埔、肚财、土豆、释迦们一起,透过黑白的影像,在光影交织间体味人生的五味杂陈。

*信尧以犀利又温柔的镜头记录着这群人的生活,描摹着他们的希望、妥协与挣扎。他的犀利,在于对于权利和欲望毫不掩饰的讽刺;他的温柔,在于面对残酷的现实时,总是能够以巧妙幽默的对白与温情的镜头语言作为降落伞,让观众们因为悲伤或是自责而悬着的心终究能够安全落地。

《大佛普拉斯》中蕴含了诸多对于全球时代下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景观的描摹,以及对于错综复杂的文化身份认同的辩证性思考。

影片辛辣调侃了社会中各种荒谬和残酷的现象,折射出当代台湾不同阶级族群在全球文化角力背景下的生存状态。除了用大量台语对白外,影片还摒弃华语片常用的西方管弦乐,诚邀客家音乐人林生祥配乐。也正是这种专注自身环境现实的电影语言,反而超越语境,打动了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

拥有美国留学背景的艺术家所建造的“葛洛伯”(Globe)公司与充满隐喻色彩的大佛和极具在地意识的宗教文化;Kevin与“肚财”;英文与台语……“国际化”意象与本土文化符码竟以矛盾却又共生的方式同时在片中出现,建构出了独具一格的异质文化景观。

在对谈中,*信尧讲到了他对于“国际化”的思考:“国际化是一种文化的学习。曾经有一个市长,要求在垃圾车上放英文录音,就是一边收垃圾一边放英文,你觉得这样能学会英文吗?台湾有很多英语补习班,但是那只是学习语言文字,而不是学习某种文化,我觉得这都不是国际化。”

于历史的间隙中所生成的多元文化,在现代台湾社会中交融混杂。针对这一现象,笔者曾询问过几位台湾友人。

他们表示,现在的台湾年轻人之间很少用台语进行交流。在他们的童年回忆中,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电视、电影等媒体中便充斥着大量的西方文化,于是他们从小便在多元文化的影响下成长。

无论从生活形态,还是价值观角度而言,台湾文化中混杂了诸多来自于不同文化的影响。文化研究学者斯图尔特·霍尔曾指出,全球化趋势孕育出了多样的身份认同,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与融合是全球化时代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在多元文化交织下而形成的台湾文化,便具有了极强的流动性与不稳定性。

长期从事华语电影研究的海外华人学者鲁晓鹏表示,“后悲情时代”(即年侯孝贤指导的电影《悲情城市》上映)以来,台湾文化的身份认同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上,并且正在不断地面临危机。

谈到台湾的文化认同与危机,*信尧无奈地表示:“世界各地的文化在台湾交流融合,台湾的文化性很强,但是却从不认可自己的文化,好像没有根,更找不到自己的基因在哪里。比如现在清净的农场却要标榜异国风,而观光局介绍‘台湾最美的风景’时,总要讲台东的绿色隧道、稻田等。这些看起来很美,但那些不是台湾真正的生命,没有力量,只是很漂亮的皮囊。”

于*信尧而言,拍电影的过程,就仿佛是一场文化寻根之旅。在他的电影中,既可以看到全世界共通的情感,亦可以看到对于台湾在地文化传统与多元文化建构的表达。气候变化、人生四季、社会变迁、公平正义……*信尧以镜头为眼睛,观照着那些有血有肉的人们和正在发生的故事,刻画着那些“真正的生命”。

《大佛普拉斯》以一场葬礼和护国法会结束。

肚财意外“车祸去世”后,菜埔终于在肚财简陋的“家”中找到了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肚财内心的宇宙。“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啊尧的画外音平静地陈述着。

那个堆满了毛绒玩具的“飞碟屋”是肚财的避风港,更是他那个充满了浪漫情怀的内心世界。在那个世界中,肚财可以载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娃娃,乘坐着他的专属飞碟,抵达那个广袤而遥远的宇宙,用月琴弹奏出他对于世间万物的畅想。

“肚财活着的时候不像人,但是他死的时候却是人的模样,那个警察在地上标注出的人形甚至还形成了*金比例。这让我不禁思考活着的意义。我们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象活在这个世界上?”*信尧提出了他的困惑和思考。

“那一天,台湾南部有两件大事情,一件是护国法会,另外一件是肚财出殡。”啊尧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着两件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事情。盛大的护国法会和肚财寒酸的葬礼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同时进行着,巨大的反差感中暗示着罪恶与无奈在冥冥之中的相互关联。大佛普度众生,众生之间却并不平等。

著名科幻作家雷布拉德伯里曾说过:“看似谎言的东西实际上是脆弱的渴求,希望成真的渴求。”《大佛普拉斯》中,不同阶层的人们都会拜佛,祈求内心的安定。*信尧解释道:“当生命的负担压到我们喘不过气的时候,应当怎么做?人们有时要仰赖一个虚无的、虚构的或是看不见的,自己内心的信仰。”

片中的“大佛”,既象征着人们内心的“信仰”,也代表着法典与道德准则。“我们一直都对这些准则深信不疑,但难道我们不能去怀疑它们吗?佛本身是安静的,不安定的是‘人’。”那具藏在大佛里面的尸体仿佛就是在发出质问。

提到影片最后护国法会上的玄幻段落,*信尧表示,黑白影像产生的距离感在最后大佛不断地敲时又消失了。大佛不断地敲,直至画面变成全黑,而戏院里面也是漆黑的。其实最后的30秒钟是在把观众带入电影中,代入大佛身体里面。

“前面一个多小时在告诉观众,你在看别人的生命,但最后30秒又告诉观众,其实你也是在看你自己。”

影片在诡谲的氛围中戛然而止。林生祥悠扬的歌声响起:“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一切都仿佛是虚无缥缈的梦境一场。电影结束,大幕拉开,我们面对的只有自己。

“自己”在片中的另一个呈现,便是“释迦”这个人物。某种程度上,“释迦”就仿佛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的原型”,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亦可以审视自我,观照周遭。

对谈中,*信尧特别提到了“释迦”。有些观众曾提出,如果去掉“释迦”这个角色,好像对剧情的发展也没有太大影响。但在*信尧看来,释迦仿佛是整部影片剧情发展的“锚”,虽沉在水底看不到,却始终固定着这艘在风中摇摆的“浮躁之船”。

*信尧在拍摄纪录片时,曾遇到这样一位老人:他常常只身一人,住在海边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里。他的家就在隔壁村子,当觉得日常生活有些嘈杂的时候,老人就会搬出来,在海边的小房子里亲近自然,收获内心的宁静。

“片中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他们都努力在赚钱,只是多少不同。但是释迦不赚钱也不工作,每天无所事事,那么他代表的是什么?人活着除了赚钱,还要做什么?肚财出殡时菜埔和土豆发生争执,但释迦举着肚财的遗像,却无动于衷。

在我看来,整个电影非常浮躁。如果把它想象成西湖上的一艘小舟,这些人都坐在小舟上,风一吹,小舟迎风摇曳。需要有一个锚去固定这艘船,锚虽然沉在水底,我们看不到,可是它却是固定这艘船最重要的元素。”

这样富有“啊尧”式哲理的解读,让人不免联想到片中肚财出殡时,阳光普照下的那一汪水潭。那场凄凉的送别,在*信尧和钟孟宏的镜头中,有了一丝超现实主义的诗意。

“在肚财出殡的路途中,明明是大太阳,但路面却无缘由积了很深的水。菜埔他们站在水边犹豫,肚财却已经在水的另一边。他希望菜埔他们送到这里就好,接下来,他想要一个人慢慢地走。”

在*信尧看来,这条横亘在菜埔们面前的水潭,也将人体和灵*隔离开来,因此肚财选择在这里与朋友们告别。

《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再度响起。电影以葬礼开始,又以葬礼结束。惶惶然中,对于作为“旁观者”的我们而言,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正如*信尧所说:“死亡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

*信尧始终都在思考生命的回环与人生的意义。或许从《大佛普拉斯》到《同学麦娜丝》,一加一减过后,生命也便回归了原型。要如何面对生命的无常与无奈?*信尧不会告诉我们答案。但或许,他早已在那个专属于“*信尧普拉斯”的影像世界里,做出了他的选择:一加一减,是平凡,也是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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